第二十七 假譎

1.
魏武少時, 嘗與袁紹好為游俠, 觀人新婚, 因潛入主人園中, 夜叫呼云:「有偷兒賊!」青廬中人皆出觀, 魏武乃入, 抽刃劫新婦與紹還出, 失道, 墜枳棘中, 紹不能得動, 復大叫云:「偷兒在此!」紹遑迫自擲出, 遂以俱免。
2.
魏武行役, 失汲道, 軍皆渴, 乃令曰:「前有大梅林, 饒子, 甘酸, 可以解渴。」士卒聞之, 口皆出水, 乘此得及前源。
3.
魏武常言:「人欲危己, 己輒心動。」因語所親小人曰:「汝懷刃密來我側, 我必說心動。執汝使行刑, 汝但勿言其使, 無他, 當厚相報!」執者信焉, 不以為懼, 遂斬之。此人至死不知也。左右以為實, 謀逆者挫氣矣。
4.
魏武常云:「我眠中不可妄近, 近便斫人, 亦不自覺, 左右宜深慎此!」後陽眠, 所幸一人竊以被覆之, 因便斫殺。自爾每眠, 左右莫敢近者。
5.
袁紹年少時, 曾遣人夜以劍擲魏武, 少下, 不著。魏武揆之, 其後來必高, 因帖臥牀上。劍至果高。
6.
王大將軍既為逆, 頓軍姑孰。晉明帝以英武之才, 猶相猜憚, 乃著戎服, 騎巴賨馬, 齎一金馬鞭, 陰察軍形勢。未至十餘里, 有一客姥, 居店賣食。帝過愒之, 謂姥曰:「王敦舉兵圖逆, 猜害忠良, 朝廷駭懼, 社稷是憂。故劬勞晨夕, 用相覘察, 恐形迹危露, 或致狼狽。追迫之日, 姥其匿之。」便與客姥馬鞭而去。行敦營匝而出, 軍士覺, 曰:「此非常人也!」敦臥心動, 曰:「此必黃須鮮卑奴來!」命騎追之, 已覺多許里, 追士因問向姥:「不見一黃須人騎馬度此邪?」姥曰:「去已久矣, 不可復及。」於是騎人息意而反。
7.
王右軍年減十歲時, 大將軍甚愛之, 恆置帳中眠。大將軍嘗先出, 右軍猶未起。須臾, 錢鳳入, 屏人論事, 都忘右軍在帳中, 便言逆節之謀。右軍覺, 既聞所論, 知無活理, 乃剔吐汙頭面被褥, 詐孰眠。敦論事造半, 方意右軍未起, 相與大驚曰:「不得不除之!」及開帳, 乃見吐唾從橫, 信其實孰眠, 於是得全。于時稱其有智。
8.
陶公自上流來, 赴蘇峻之難, 令誅庾公。謂必戮庾, 可以謝峻。庾欲奔竄, 則不可;欲會, 恐見執, 進退無計。溫公勸庾詣陶, 曰:「卿但遙拜, 必無它。我為卿保之。」庾從溫言詣陶。至, 便拜。陶自起止之, 曰:「庾元規何緣拜陶士衡?」畢, 又降就下坐。陶又自要起同坐。坐定, 庾乃引咎責躬, 深相遜謝。陶不覺釋然。
9.
溫公喪婦, 從姑劉氏, 家值亂離散, 唯有一女, 甚有姿慧, 姑以屬公覓婚。公密有自婚意, 答云:「佳壻難得, 但如嶠比云何?」姑云:「喪敗之餘, 乞粗存活, 便足慰吾餘年, 何敢希汝比?」卻後少日, 公報姑云:「已覓得婚處, 門地粗可, 壻身名宦, 盡不減嶠。」因下玉鏡臺一枚。姑大喜。既婚, 交禮, 女以手披紗扇, 撫掌大笑曰:「我固疑是老奴, 果如所卜!」玉鏡臺, 是公為劉越石長史, 北征劉聰所得。
10.
諸葛令女, 庾氏婦, 既寡, 誓云:「不復重出!」此女性甚正彊, 無有登車理。恢既許江思玄婚, 乃移家近之。初, 誑女云:「宜徙。」於是家人一時去, 獨留女在後。比其覺, 已不復得出。江郎莫來, 女哭詈彌甚, 積日漸歇。江虨暝入宿, 恆在對牀上。後觀其意轉帖, 虨乃詐厭, 良久不悟, 聲氣轉急。女乃呼婢云:「喚江郎覺!」江於是躍來就之曰:「我自是天下男子, , 何預卿事而見喚邪?既爾相關, 不得不與人語。」女默然而慙, 情義遂篤。
11.
愍度道人始欲過江, 與一傖道人為侶, 謀曰:「用舊義往江東, 恐不辦得食。」便共立「心無義」。既而此道人不成渡, 愍度果講義積年。後有傖人來, 先道人寄語云:「為我致意愍度, 無義那可立?治此計, 權救饑爾!無為遂負如來也。」
12.
王文度弟阿智, 惡乃不翅, 當年長而無人與婚。孫興公有一女, 亦僻錯, 又無嫁娶理。因詣文度, 求見阿智。既見, 便陽言:「此定可, 殊不如人所傳, 那得至今未有婚處?我有一女, 乃不惡, 但吾寒士, 不宜與卿計, 欲令阿智娶之。」文度欣然而啟藍田云:「興公向來, 忽言欲與阿智婚。」藍田驚喜。既成婚, 女之頑嚚, 欲過阿智。方知興公之詐。
13.
范玄平為人, 好用智數, 而有時以多數失會。嘗失官居東陽, 桓大司馬在南州, 故往投之。桓時方欲招起屈滯, 以傾朝廷;且玄平在京, 素亦有譽, 桓謂遠來投己, 喜躍非常。比入至庭, 傾身引望, 語笑歡甚。顧謂袁虎曰:「范公且可作太常卿。」范裁坐, 桓便謝其遠來意。范雖實投桓, 而恐以趨時損名, 乃曰:「雖懷朝宗, 會有亡兒瘞在此, 故來省視。」桓悵然失望, 向之虛佇, 一時都盡。

14.
謝遏年少時, 好著紫羅香囊, 垂覆手。太傅患之, 而不欲傷其意, 乃譎與賭, 得即燒之。